編按
陳立寰的父親陳思明先生於2005年7月27日不幸病逝於長庚醫院,立寰心中充滿難以言喻的喪親之痛。為了表達對故人無盡的追思,立寰已經將陳伯父生前的文稿與墨寶整理集結成專輯,以下此文即為立寰在陳伯父回憶錄中寫的序言,字裡行間充分流露她對父母的孺慕與懷念之情。
文:陳立寰
2005.9.14
父親的回憶錄,訂名為「逆旅」,取自媽媽愛唱的一首歌,我們從小在她懷中聽熟的。「…夫天地者,萬物之逆旅,光陰者,百代之過客…浮生若夢,為歡幾何…」。爸爸和媽媽原是逆境中的旅伴,結侶同行超過六十年。
爸爸用他優雅的楷書,將這李白「春夜宴桃李園序」的故事,栩栩描繪給我們看,那一年他八十三歲。
如今他將他的一生,用流暢工整的鋼筆字寫成一本書,他交代我的座右銘是,要「義正辭婉,理直氣和」。
母親離世,留給父親最大的傷痛
2004年3月中,母親在昏迷十二天後離開人世。我在加護病房外,哭了十二天。三個孩子中,我最沒用,祇知道掉眼淚。爸爸則是最堅強,他默默的為母親寫生平,撰訃聞,在床邊對母親說話婉言安慰,在那時就已提到他們在黃河邊的故事,如何在孩子們成長,完成延續,終要相繼歸去。
媽媽說人生就像黃河中的小水滴,在人生的旅途上巔沛奔流,終有一天會回到大海,那是她進急診室前提到的最後一件事。在去醫院的途中,我抱著她,緊握著她的手,她默不作聲。媽媽最後的一句話,是輕輕喚我的名字,她說:「寰兒啊!」,我的回答是:「寰兒在。」
母親離開後,爸爸不論是在加州弟弟家,或新竹女兒家,總是默默坐在母親相片前,焚香、寫作。他完成了二十萬字的回憶錄,給我們最後的囑咐,6月間甚至完成了最後的遺言,對身後事一一列明處理的方式。我想爸爸大約也知道我們三個孩子處事的能力;連一些細節都指定完畢。今年2月裏爸爸在長庚病房裏完成回憶錄初稿,在7月初完成三校,進入製版,七月中,我將爸媽去年二月在新竹清華梅園的賞梅合照放大加洗交給爸爸,他一個人坐在客廳的皮沙發上,那時他的身體已經是虛弱的,長期的食慾不振及化療使體重大幅下降,夜不安眠;爸爸握著照片,一年來第一次哽咽出聲,他二人超過60年的相隨相伴,豈是哀痛逾恆可形容的。
爸爸說,媽媽走的前數個月,似有預感,急急忙忙的鉤了不少床毯子,每一個孩子、女婿、媳婦、孫晚們,人人有份。我領到的那一床,是駝色穿金線的,就算是夏天,也好好的摺在枕頭套裏,天天依偎著睡。爸爸的書即將付梓,為紀念爸媽在政大設的奨學金也將做好了。今年會有十個清寒優秀學生領受,希望這份助學的心意對孩子們有正向的影響。爸媽一生過得精彩充實,我們三個孩子難望項背,唯有感謝有他們的生養、教養,陳家的內孫、外孫,今年有阿強當小兒科實習醫生,小靖大學畢業,小捷上清華,中中得美國總統獎,雙胞胎也要上小學了。
想爸媽有知,應當是含笑的。
父親離世,終與母親在天堂攜手
父親離我們而去,匆匆已近四十九天。而距母親的驟然西歸,也近十八個月了。我們姐弟三人多度相對潸然,知道失孤、失祜之慟是人間至痛,但也明瞭爸媽如今定是重聚了。
2005年7月27日在長庚的往生室,我和弟弟默然靜坐,陪伴爸爸由深夜到黎明。
就在數小時前,爸爸在病房還揮手叫我早點回家。他每次在我回娘家,賴著不肯走時,也總是揮手,告訴我天晚了,回新竹一路不可飛車,寧可教我早點回去。
聖樂歌聲中,我們輕輕的對爸爸說,「爸爸,一路上好走。見到媽媽時,代我們問安,告訴她,這一年多來,我們都過得很好。現在您们身體的苦痛都不復存在了,告訴媽媽,我們好想念她,羨慕您們能夠長相左右,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。」
寰兒